我在醫院做保潔的十天｜原創·在武漢

講述人 | 劉先梅

文 | 陶常寧

我是一名環衛工人。今天，是我在酒店隔離的第11天。再過3天，我就可以回家，和丈夫、女兒團聚。

和我一起住在酒店隔離的，還有15名環衛工人，全部來自武漢開發區市政環衛公司。

1月29日起，我們在協和醫院西院做保潔工作，完成10天的保潔任務后，我們便在酒店進行集中隔離觀察。

活了52年，從未想過要面對這個選擇

我今年52歲，做了23年環衛工人，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面對這樣的選擇。

劉先梅

大年初四，我接到通知，城管局需要派人到開發區協和醫院西院做突擊保潔，公司每個班組自愿報名，一共去了15個人，都是自愿報名的。

為什么愿意報名？我也不知道，醫院過年期間，本來保潔的人就少，加上這次疫情，病人多了，忙不過來。我們平時雖然不是先進，但也絕對不是拖后腿的，做了23年環衛工，也參加過很多大型活動的環衛保障。

看新聞，我們也知道這次去醫院增援和以前的重大活動不同。說不怕，是扯謊的，心里還是有些擔心。但是一想，全國的醫護人員都到武漢來了，武漢本地人怎么能夠臨陣逃脫呢？

防護服里，只能穿紙尿褲和一身單衣

剛進醫院，根本搞不清楚，哪個見過這種事咧？進去以后，把幾層防護衣一穿，里面襖子都不能穿，全部脫光，秋衣都不穿，只能穿紙尿褲和醫院發的一身單衣。

剛進去第一天，搞不清楚狀況，防護服里穿的是普通內衣，早上過早，喝了水，時間長了要解手，沒有辦法，不小心把尿漏在褲子里。

后來，醫生護士告訴我們，可以穿紙尿褲，他們也是這樣穿的。還送給我們紙尿褲，外面套件病號服，相當于有層布隔著，然后再穿幾層防護衣。

我們穿那個防護用品，有12道程序，每次穿完兩個人互相檢查，看有沒有露出來的地方。脫也一樣，每脫一層，就消一次毒。在第一個位置脫一件，消毒后，就移到下個位置，再脫，再消毒，一共要經過十幾道程序。最后，脫得只剩一套單衣，人像從水里撈出來的，渾身都是濕的，第一時間就要去洗頭洗澡。

劉先梅工作結束，脫下防護服，滿頭大汗。圖片由本人提供

后來我就盡量減少喝水，除了中午吃飯和下午下班，中途就不出來。

防護服都蠻貴，也蠻稀缺，多出來一次，就浪費了一套，醫療物資都蠻緊缺。我們就自己克服，醫生護士都像這樣，也不僅僅是環衛工人。

一袋垃圾要包三層，每層打死結

一早，我們先要把病人的早餐抬進病區，交給護士去發，然后就開始做保潔。

劉先梅和同事準備把早飯抬進隔離區

聽醫院保潔人員說，平常他們在醫院做保潔，把垃圾袋一拿就可以收走，但現在同樣是一袋垃圾，必須要包三層，你要把它包了一層打個死結，再包一層再打死結，一直要包三層，全部打死結。（劉先梅一邊說，一邊用手做著扎緊袋子打結的動作）

病人基本都是躺著的，我們就在病床扶手上系一個塑料袋，方便病人丟垃圾。每天，我們要去每個病床，幫他們把垃圾收了，再換上新袋子。畢竟之前從來沒有在這種環境下工作過，心里還是有些害怕。

睡覺都要求戴帽子、口罩

每名保潔人員就住在自己所負責的那一層樓，和醫生、護士一起住。我負責12樓，西區是隔離區，住的都是病人；東區就是醫護人員和保潔住的地方，我們5個人住一間，住4名保潔和1名護士。

我們住的地方就是病房，當時還沒有病人入住，所以當作醫護人員和保潔的臨時住處。每間房里面放著幾張床，晚上睡覺都要把口罩、帽子戴著，不能取下來。

在醫院里睡不著，醫護人員每4小時一換班，下班的醫生護士回來必須要洗澡，所以一直有人進進出出。醫護人員都是用對講機聯系，經常會聽到哪個病人怎么樣了，要做什么，我們聽得清清楚楚，對講機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回響。

一日三餐，都是按時送，但是不能按時吃。飯送來了，醫生都對我們說，你們誰出來誰吃，不用等哪個。醫生忙完了，出來吃的飯，經常都涼了。

我們的辛苦，比起醫護人員差遠了。我們那層樓有來自北京和黑龍江的醫生護士，有的護士年紀特別小，和我女兒差不多大。工作時，把防護服一穿，根本就認不出來，以后在街上走路就算碰到了，也不認識。

第10天，我們準備離開時，聽說東區這邊也全部要改成隔離病房了。

如果再有醫院需要，我應該還是會去吧

我們從醫院出來，單位就直接安排我們住到酒店來了，每天還和女兒微信視頻，我跟她說，在這里蠻好的，每天有人送吃送喝，比家里還好些。

出來第二天，單位給我們安排了心理老師講課，還教我們做疏壓保健操。給我們發了體溫計，每天報告體溫。到目前，我們15個人的身體情況都還好。

住進酒店后，我們從來不串門，就是在房間看一下電視，看一會手機，在房間里做一下操。在醫院的這10天，我知道在這種時候隨便串門，對自己不負責，對別人也不負責。

我剛去醫院的時候，就老公和女兒知道，家里其他親戚都沒說。后來大家知道了，還發微信給我，問我怎么敢這個時候去醫院做保潔。

等到2月21日，我們沒有問題就可以回家了。如果需要我再上崗，我想我還是會去。

記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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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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環衛工人，讓人肅然起敬的一群人。

和劉先梅約好在隔離酒店采訪，一進酒店，詢問身份、測量體溫、消毒，才讓上樓。到達她所住的6樓，敲開房門，出現在眼前的就是一位普通的50多歲環衛工大姐。

房間里，電視開著，正在播放有關新冠肺炎疫情的新聞。劉先梅大姐很愿意交流，似乎急于想把這10天的經歷向人傾訴。傾訴，應該也是一種解壓的方式。

采訪進行到一半，午餐送來了，劉先梅出房間去拿午餐。午餐是三菜一湯，鹵雞、杏鮑菇、白菜，配一個金針菇湯。劉先梅說，住進來以后，每餐菜不重復，天天變著花樣。吃得挺好的，不用做飯。

談到疫情之下在醫院做保潔的經歷，她始終給我傳遞著一種樸實的正能量，就是所有的人都在努力，一定會好起來。

由于手機不方便帶進隔離區，她沒有留下更多工作照，僅有的幾張，也是在隔離區外面拍的。

疫情發生以來，在馬路上，你永遠能看到身穿橙色工作服的環衛工人。除了清掃馬路，還擔負起定點醫院、“方艙醫院”的大量保潔工作。

據不完全統計，目前在定點醫院和“方艙醫院”保潔的環衛工人分布，包括武漢經濟技術開發區（漢南區）在協和醫院西院、漢南區人民醫院、漢南中醫院以及兩家“方艙醫院”有近200人；東西湖區在武漢市金銀潭醫院、武漢客廳“方艙醫院”有94人；江岸區在漢口醫院、塔子湖全民健身中心有51人；武昌區在武漢市七醫院、武昌紫荊醫院和洪山體育館“方艙醫院”有98人；青山區在武鋼體育中心“方艙醫院”有30人；洪山區在定點醫療點有17人。